膏峒号子诉衷曲

王应钦/整理

我年轻时是一名矿工，在石膏开采劳动中，对应城膏盐文化有切身体验。在矿区忆苦思甜中整理出来的一种应城民谣——“膏峒号子，是一种很好的矿史教材，被称为应城膏盐文化的活标本，由应城文化部门推荐为世界非物质遗产申报保护项目。

膏矿号子分为无歌词和有歌词的两种号子。无歌词的号子，如正眼号子（正眼：即矿工上下和出膏的矿井）为工人们在操作吊车时，由一人领唱，众人哼和，节奏稍快；水眼号子（水眼：往外排水的矿井）为工人们用木辘车把铁桶放下去打水起来，一般需三人以上操作，也是一领众和的形式，节奏稍慢，显出一种自由疲劳状。以上两种号子是没有歌词的，全由一些感叹性的助词组成，如正眼号子只有：“哦呵……嗨唷呵……”之类；水眼号子也只有：“咿呀……呵哇哦……”的呼喊声。

有歌词的号子，如锤工、拖工和抬工号子等，则采用民间快板、顺口溜、民间小调等民谣形式，是矿工对旧社会的控诉和对新生活的呼唤。现将老矿工回忆的部分有歌词膏峒号子整理如下：

《下峒歌》唱出了当时矿工的悲惨生活：

（一）

膏峒上的饭，

矿工拿命换，

  做的是牛马活，

吃的是猪狗饭。

 

手提一盏孤魂灯，

胯内夹根杉树棍，

碰碰撞撞丢下峒，

活人丢进死人坑。

  （二）

坐轿子，下峒去，

一根麻绳挎千斤，

两个胯子夹条命，

手里提盏鬼火灯，

东撞西撞下到底，

阎王面前打个滚。

《锤工号子》：

三月下峒（哦）腊月上（呃哦）

爹妈认不得（嘞）儿子相（呃哎咳）

这是脱的（唷哦唷）么人生（嘞咳）

我越思越想（呃）越心（嘞）伤（呃 咳 唷哦 唷哦）

《拖工号子》：

东山高（喂咳唷嘞）西山陡（哦咳唷嘞），（东山、西山指东西方向两条巷道）

怀里揣个（衣唷嘞）四角头（喂咳唷嘞），（四角头即大麦、面粉做的粑子）

走一步（左衣唷嘞），咬一口（喂咳唷嘞），

做班的墨们（嘞衣唷嘞）坐在巷子口（喂咳唷嘞）。（做班的指把头，墨是应城骂人的口语）

打得老子屁股（衣唷嘞）鲜血流（喂咳唷嘞），

拖不动（呃哎呀伙计）爬到走（哇咳呀哈），

哪年哪月（哎呀伙计）能出头（喂咳呀哈）。

《抬工号子》：

慢慢地走（外 唷火火火外），

慢慢地行（嘞 唷火火火），

招呼撞了（唷火火火外）脚后跟（嘞唷火火火外），

一抬石膏（也嘿嘿衣火）几百斤（嘞唷火火火）。

头不能抬（唷唷火火火），

腰不能伸（罗也嘿嘿衣火），

压得肩膀（嘞也嘿嘿衣火）血淋淋（嘞唷火火火外），

哪个晓得（唷火火火）我苦命的人（嘞唷火火火外）。

《下应城》：

下应城走观音坡，

望到应城是个银钱窝。

下来吃“盘缠”（路费），

转去卖“被窝”（铺盖）。

伙计！应城的“被窝”几便宜啊！

   （注：“下应城”是指过去应山随州等地人到应城矿区谋生）

《做“天峒”》：

锤工打膏弓成虾，

拖工拖膏匍地爬，

抬工抬膏压弯腰。

苦打石膏挖槽峒，

哈巴儿子做“天峒”。

（注：天峒指天峒工）    

《矿工苦》：

打一个班，三串三，

血汗流到脚趾间，

拿回去儿子买不到一顶帽，

婆娘扯不到一件花布衫。

 

漏水的草棚是我的屋，

过风的棉袄是我的被，

破烂的芦席我当铺盖，

拿块石膏当枕头睡。

 

上峒我有三件宝，

芦席裤衩破棉袄，

下峒我有三件宝，

锤把斫子垫坐草。

 

世间都说牛马苦，

哪有我的苦水多，

牛马夜间有闲时，

我做活来无休止。

 

峒下的兄弟一窝窝，

都是外来的死鬼多。

活到一块拼命地干，伙计！

死了哪个还认不到是哪个。

 

栽秧下峒割谷上，

爹妈认不得儿子相。

儿喊爹妈行行泪，

爹妈摸儿泪行行。

……

1932年1月21日，贺龙领导的红军第九师在应城西20里的龙王集与国民党军队展开激战，红军英勇善战，矿工全力支前，我军大获全胜。有一首民歌传唱开来：

天上雾雾层，地下打应城，

应城打不开，请了贺龙来。

贺龙来，城打开，

老财滚下台，人民乐开怀。

解放前后，应城膏盐矿区矿工达二万余人，成为一支力量强大的产业工人队伍。为了组织工运，刘少奇、董必武、彭德怀、贺龙、陶铸、李先念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，先后来到矿区领导革命斗争，反映到膏峒号子中，有一首歌谣唱道：

董必武，八字胡，

最知膏峒工人苦，

汉口坐船到应城，

串通我们歪屁股，

进城锤乱禁烟局，

成立工会冲县府。

（注：歪屁股，因旧社会矿工在狭窄的矿洞里长时间斫膏拖膏，出井后就形成“歪屁股”。）

这些膏峒号子，更要唱出广大矿工的斗争歌、翻身歌、改革歌和幸福歌。

1951年8月，应城膏盐公司党委、矿区总工会带领广大矿工，结合实际，轰轰烈烈开展民主改革运动。当时整个矿区到处都传唱着一首《矿工新生歌》：

亲爱的工友们哪，听我说分明，

资本家的吃和穿，是我们的血和汗。

工人死活他不管，只顾他把钱赚。

……

共产党胜爹娘，给我们指方向，

搬掉那三座山呀，穷苦人得解放。

翻身不忘本哪，永远跟着共产党。

膏矿工人还用新歌谣赞美新社会、新生活、新矿区，洋溢着劳动者的喜悦之情。如一首《石膏歌》赞道：

天上的白云千万朵，没有我应城的石膏多；

地下的雪花白似银，没有我应城的石膏纯。

生产方式的现代化和生活条件的改善，大大激发了矿工们的劳动积极性和歌颂新矿山的热情，各种新歌谣层出不穷。其中一首《我有好歌拿来唱》唱道：

我有好歌拿来唱，开口一唱难收缰。

从小唱到十八九，还未唱完半座矿。

 

割岩机，通风机，机械化，电气化，

坐上电车上下班，巷是战场矿是家。

 

汽车运，火车拉，国家建设跨骏马。

要我把好歌都唱完哟，小妹子会唱成老大妈。

改革开放的春风，给应城十里矿区带来勃勃生机和活力，矿工们用歌谣来宣传经济承包责任制。如一首《包字歌》这样唱道：

包字好，包字好，包字原来是个宝，

包字添刀旁，能把穷根刨；

包字加提手，能把金伢抱；

包字长上脚，向着幸福跑。

……